用爱心感化杀人如麻的游击队员,用生命拯救战火中的非洲孤儿----记艾达和露丝牧师夫妇

 

作者:Dr. Jun Xu

译者:BRI Youth: Gabriel Rao

2019年6月10日

图一,艾达和露丝1995年在非洲冈比亚度新婚蜜月

2013年当我第一次去西非时,就认识了艾达和露丝夫妇。到今年为止,他们在非洲已经28年了,我总是感觉他们饱经风霜的红色脸庞和黑色头发掩盖下的大脑,一定像阿里巴巴大盗的深山仓库,藏有许多不为人知金子般的故事。我多次采访他们,他们的脸上总是闪烁着爱和谦卑的光芒, 每次都像海蚌吐珍珠一样,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没做什么,都是上天来的恩典。”

直到今年我再次去非洲采访他们,我才把这些散落在蓝色海涛里的亮晶晶的珍珠,串成了一条光彩夺目的项链,呈现给我亲爱的读者。我才知道是艾达牧师只身闯入秘鲁“光明之路”游击队长的家,用爱来感化杀人不眨眼的游击队员,带领他们脱离了魔鬼生涯;还是艾达牧师和妻子露丝一起,在几内亚比绍炮火纷飞的内战中,坚持到最后一刻,将孤儿院的孩子安全转移到欧洲,后来又成功地建立了一所三位一体具有医院,学校和残疾儿童的新型孤儿院。他们28年的故事泣鬼神而苍生不晓,惊天地令山河错愕,当我读懂了他们夫妻心里的故事和志向,我就像蓄积山顶上的大水,再不向大地倾诉,从天而降的瀑布就会将整个世界淹没。

一,自寻苦难的爱情之花

艾达牧师60年代出生于巴西圣保罗一个天主教家庭,父亲是一位黎巴嫩籍中产阶级的农场主,经营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园,金钱堆成高高的尖塔是父亲的梦想。母亲是一位小学老师, 让五个孩子经历春华秋实,每天和她围炉夜话是母亲希望。艾达聪明有才智,他从小就被父亲器重,家里省下每一口面包把他送入一间法学院学习了两年,后在圣保罗一家大酒店里实习了三年。父亲只要一看见年轻的艾达穿着雪白的西装,出入于高堂,与大贾们为伍,就激动不已,父辈的梦想就要在艾达的身上实现,阵阵好风将要让艾达家族达到青云之巅。

黎巴嫩人经商的血脉和基因使年轻的艾达在商场上左右逢源,他慢慢地有了可以发家致富的知识和关系,只是银行户头里逐渐增加的数字,并不能解决他在人生荒漠中的饥渴。 人活着就是为了赚钱吗?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从哪里来?要到那里去? 长路漫漫修远,上天下地寻索,他时时刻刻都在思考,终于在25岁那年,他怀着一颗渴望新生的心接受了洗礼,成为了一位新造的人。从那时起,上帝就呼召他做宣教士,知道了自己一生的道路和使命,他的心像巴西的雨林一样躁动。他下定决心要放弃舒适的生活,抛却家里辛辛苦苦为他付出,为他设计的生活。有一天他告诉家人他不想完成法学院的课程,也不要做酒店管理人。一时间乌云密布,父亲发出了雷霆万钧的震怒,妈妈流泪摇头叹息,他却轻轻地拨开荣华富贵的浮云,展望遥远的苦难地方,他要去帮助穷人,他要去改变别人多舛的命途。

他毫不畏惧地寻求苦难,寻求他可以施展爱心的土地,他每天都对着苍天发问,我将去何方?他的心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在天上彷徨飘荡,不着实处,直到他在教会里遇到了与她同岁的露丝小姐。

露丝的父亲是一位贫穷的建筑工人,母亲在餐馆做女招待。家境贫寒的露丝,学习非常用功,她天资聪颖,进入大学以后,学习当时最时髦的生物学。毕业后,在巴西农业部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她穿着制服皮鞋,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就像一朵娇艳的金黄色迎风摆动的巴西国花-黄花风铃,引起了多少人的羡慕,许多富贵人家的男孩子都试图接近这位美丽婀娜的仙女,摘取这朵漂亮的国花。

图二,年轻时的露丝

露丝和艾达去的是同一间教会,露丝十七岁那年受洗,她同时也感觉到上帝的呼召,要她去贫瘠的远方帮助穷人,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去做?二十五岁那一年,露丝一走进教会,就看见一位年轻人向她微笑。她的心砰砰直跳,就是这第一眼的温柔,志同道合的情人呼唤,让她立即想要了解艾达,没想到聚会一结束,艾达就脸红红地邀请她去外面椰子树下的街道散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郎才女貌的他们迅速坠入情网。相同的志向,让他们一同进入了神学院学习,他们共同起誓,要为属天的国度献身。

一九八九年,艾达被派到巴西麻风村工作,临行前艾达依依不舍地轻吻着露丝,习习的暖风吹拂,露丝黑色的头发像一面旗帜那样飘起。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红润的脸庞,艾达小心翼翼地问露丝:“我很开心去麻风村,你可以去访问我,毕竟是在一个国家。如果哪一天我去很远的外国当宣教士,你会等我吗?”

“你要去哪里?”露丝焦急地问。 “秘鲁!”艾达坚定地说。

“不行!你哪里都可以去,就是不可以去秘鲁,你不知道那里非常危险?”露丝一把抓住了艾达的袖子,好像他马上就要离开她一样。

八十年代秘鲁的左派“光明之路”游击队崛起,他们为了夺取全国政权而袭击政府机关,暗杀地方官员,捣毁各地的投票机构。1985年4月24日秘鲁选举院院长多明戈. 雷达(Domingo Garcia Rada) 暗杀受重伤,1988年美国国务院国际发展署官员康斯坦丁.格雷(Constantin Gregory) 被暗杀身亡,同年12月4日两位法国助理被刺。他们还绑架了许多外国宣教士寻求赎金。

风花雪月儿女情长是艾达之所愿,但是那嗷嗷待哺的孩子,缺衣少食的穷人,还有那杀戮成性的刽子手无时不刻地在催促他去到那个贫穷和血腥的地方,他青春的心不想为了将来碌碌无为而跳动,他要无怨无悔地为解救穷人贡献自己的青春年华。

“露丝,请为我祷告,我的心已经决定,我要去麻风村一年,再有可能去秘鲁,我亲爱的露丝,如果我能够安全回来,我们就结婚!”艾达用手轻轻地擦去了露丝眼睛里的晶莹泪珠。

在世人眼中,艾达没有金钱,也没有事业,艾达自惭形愧。面对着血腥和前途未卜的生活,他只能孤独地走向麻风村也许还有那血腥杀戮的秘鲁战场,他不敢也没有底气向露丝和她家人求婚,谁会将一个娇艳欲滴的女儿,交在一个不顾家庭,没有事业的男人手中?

朝朝暮暮的情怀,已在露丝的心里扎根,两情久长的愉悦,却是无法诉说,露丝默默地为他祷告,盼望他安全回来。

 

二,入虎穴感化游击队员

一九九一年初,三十岁的艾达孤身一人来到了秘鲁首都利马,车水马龙的街头,不见一丝腥风血雨,干渴的南美洲大陆也没有一片乌云。艾达的脸像金鸡纳树花一样绽放着微笑,他感到无比的激动和自豪,他却不知道到,他面临的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搏命考验。

图三,1991年初,艾达到达秘鲁首都利马。

他在利马的贫民窟租了一个茅屋,没有水电,没有厨房和卫生间,公共卫生间臭气熏天,空地上搭起的三块石头就是设备齐全的厨房。傍晚时分,从邻家传来孩子的哭叫和夫妻打情骂俏的声音,直入耳廉,真是雨昏陋巷街灯无焰,风过贫家壁居有声。他每天早起准备好一天的饭食,到处去敲人家的门,传扬爱心。在贫民窟,每一间茅屋都像同卵多胞胎长得一模一样,也没有路名和门牌号码。他在外面转悠一天,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回来,经常带着疲乏的身体,到处都找不到自己的家门。我们无法想象一位法学院的学生,大酒店的管理人,会来到这么贫穷的的地方,过着风吹日晒,穷困交加的生活。

1991年8月9日,噩耗传来,碎风飘絮,恶雨打萍。两位波兰宣教士,托马斯扎克(Michał Tomaszek )和斯塔科斯基(Zbigniew Adam Strzałkowski )被光明之路绑架,索要赎金不成后,经受了无法想象的身体摧残后杀害。在同一地区传道的一位意大利宣教士多迪(Alessandro Dordi)冥冥之中也有预感,他给同事发邮件说:“我将会是今年第三个为主殉道的。”果不其然,他在同年8月25日被绑架后杀害。自从1980年代在政府和光明之路的血腥战争以来,游击队有计划地绑架有钱的名人,宣教士有国际支持,可以引起媒体报道,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图四,两位波兰宣教士,右边是托马斯扎克(Michał Tomaszek )和左边是斯塔科斯基(Zbigniew Adam Strzałkowski )他们1991年8月9日牺牲在秘鲁

血腥的事件在他心里打起了小鼓,惊恐和彷徨让他如临深渊战战兢兢,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这里满地荒芜,到处都是游走的豺狼,为什么不回去呢?亲爱的的姑娘和家人像杜鹃啼血、猿猴啸鸣一样地呼唤他回去,家乡像南北极一样巨大的磁场,吸引他回去,也是该回去了!但是如果不能拯救人的灵魂,用爱心来改变这些杀人魔王,他怎么有脸去见他心爱的姑娘?更重要的是,改变了这些杀人犯,也就是拯救了千千万万的普通市民,让他们脱离死亡的恐惧,在爱心中过上正常的生活。他的工作是多么的有意义,上帝派他来的,他没有理由当逃兵,不能为了自己躲避凶险。

他每天都去敲贫民窟邻居的门,用满脸的笑容来迎接别人的惊愕,用爱心来唤醒大家的善良。虽然他不惧怕死亡,但是被光明之路杀害的人数却节节上升,被绑架的名人越来越多。1992年4月5日,秘鲁的日裔总统 藤森解散国会,全国进入宪法紧急状态,他建立了军事法庭,对光明之路宣战。随后,光明之路回应政府以更加血腥的暴力,1992年7月16日早晨9:15,1000公斤的炸弹爆炸在利马的米拉弗楼区爆炸,当场炸死25人,炸伤155人,炸毁和损伤了183座房屋和463辆汽车,随后的一周里,类似的爆炸在利马此起彼伏。这就是以有名的塔拉塔 (Tarata bombing) 爆炸事件为开始标志的“铁拳战役”。

图五,被炸毁的Tarata 街

艾达经常怀着恐惧问自己: “我将会是第四个宣教士吗?” 他多少次推开房门又临阵退却,又多少次迈开双脚向前行去。死亡的威胁让他的头发开始变白,前途未仆的飘零生活让皱纹爬上了前额,谁也不愿意在这么年轻就与死神搏斗,谁都想享受爱人的抚摸,但是爱心却让他继续前行,救人的意志迫使他无怨无悔。

露丝焦急害怕的烈火烧得她浑身发热,思念的泪水像亚马逊河一样从圣保罗一直流到利马,她忐忑不安地打电话:“我亲爱的,回家吧!我不想失去你!”艾达一边安慰她,一边举起右手和她一起祷告,祈求平安。

可是一放下电话,艾达却背起了行囊,在夕阳的余晖中又敲响了贫民窟里的一间黑色的小房间。 他一进去,就感觉一股邪气扑面而来,一位精瘦的男人眼睛里露出微笑,手上玩弄一支闪着蓝光的手枪瞄准艾达,用带着嘶哑的嗓音问:“你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

艾达不得不承认他当时非常害怕,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是一位宣教士,从巴西来,我到这里来想劝你们停止杀戮!”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传过来,“你不怕死吗?居然敢到这里来?”

艾达的眼睛慢慢习惯了屋子里昏暗的灯光,他才发现床上和土墙上,到处都挂了AK47和各种其它型号的步枪、子弹和手榴弹。艾达意识到,他不小心进入了虎穴,他暗暗地祷告,求上帝让他沉着应对,任何一丝一毫的慌乱和怯弱都有可能带来杀身之祸。要避开死亡,只有勇敢地去面对死神。艾达把一颗沉到深渊的心提了起来,毫不畏惧地告诉他,艾达和他一样,都是罪人,需要悔改。他不能再在杀戮中生活,他们需要爱心而不是仇恨。艾达讲了一阵停顿下来,注视着这个人,眼中流露出真诚和爱意。

这位男人继续用手枪指着艾达,眼睛里闪着凶光,恶狠狠地说:“我只要手指头一动,你的小命就要上西天。在我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爱,自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杀戮,你将会是我下一个冤死鬼。”

“我有上帝,没有他的允许,你对我什么也做不了!”艾达指了指天空,壮起胆子回答。这个男人有点吃惊,他还从来没有看过一位不怕死的人。他说:“好吧,你今天晚上就不要离开,我是游击队长,我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勇敢?”

他一把抓住了艾达的衣领,用手枪抵住他的腰,把他往里屋推去,一边冷冷地说:“不要想逃跑,你只要一抬腿,我就毙了你!”

艾达沉着地点点头说:“不要紧张,我不会逃跑。队长,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有没有想过你的将来?”

“将来?”队长又苦笑起来,一句话触到了他的心中之痛,现在政府对他们的打击越来越严厉,他的队员一片消沉,没有人看得到将来。

艾达微笑着给他讲了许多他前所未闻的事情,人一定要对付自己的罪,一定要放弃杀戮,对任何人都要献上爱心。不知不觉之中,队长的脸色缓和了,手枪插回了枪套,对他说:“你讲得不错,我放你回去,不过,你真要是有种,明天再来。”

第二天艾达一直犹豫,刚刚离开这只恶虎,难道还要去自投罗网?他不能为了减少自己的风险而逃跑,改变了游击队长一个人,就有可能改变整个游击队,也就可能救更多的老百姓被投入血海。他用自己微博的收入,买了一些食品,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情怀,在第二天晚上敲开了队长的门。感谢上帝,队长没有拒绝他的礼物,脸上也没有凶巴巴的冷酷表情。从那时起,艾达经常访问队长,多次与他彻夜长谈。终于有一天,队长对他说:“明天晚上十一点,是我们地下游击队员见面的时间,你愿意去见见我的队员吗?”

艾达非常开心,他觉得机会就像手指缝中的阳光,一动就会消失,他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时机。第二天晚上大约十一点,月明星稀,昏黄的路灯照着低矮的茅屋,到处都是怪石凌冽鬼影曈曈,艾达被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突然游击队长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了20几个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冲锋枪,腰上挂着亮闪闪的匕首。

“把他带到前面的大树底下去!”队长的命令简洁有力。艾达心里一沉,他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寻找死亡,现在死亡终于像枯干的罂粟花向他微笑了。他心想:“这下完了,我真的成为第四个殉道的宣教士了。”

他抬起头来,眼睛里并没有惧怕,对队长说:“我可以说几句话吗?”队长还在犹豫,他没有等到允许,就将脸转向了队员们,开始讲演:“弟兄们,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罪人,我也想过上好日子。只是我心中的罪逼迫我走上邪路。”

上帝给了他灵感和口才,他滔滔不绝的话语像春雨一样浇灌着干枯的心田。他讲述了人的罪性从亚当夏娃开始,讲到了从天上来的永不止息的爱,如果没有爱,每一个灵魂都在世界上流离失所。我们需要从天上来的爱。每一个人都要认罪悔改。艾达越讲越有劲,艾达发现,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游击队员们慢慢地低下了头,手上的武器也垂下来了。

天上显出了青色,一朵紫霞将大地染得通红,艾达逃过了一劫。从那时起,他和游击队员交上了朋友,他经常邀请队长吃饭谈天,用爱心来温暖这颗只会杀戮不知怜悯的心。坚冰被温暖的爱慢慢融化,队长请他每星期天过来给游击队员们讲课谈天,大家如饥似渴地听福音,心也像春天的田野一样慢慢显出了发芽的绿色。他们听到了:“爱仇敌,打你的左脸,连右脸也送上去让他打。”等等闻所未闻的道理。游击队员们爱心慢慢地滋长起来,放下了形影不离的武器,走向了靠自己劳力谋生的新路。队员们脸上多年不见的笑容像就像太阳一样开放,不再有忧虑,不再有惧怕,心自由自在地奔跑,队员们开开心心地与家人团聚。

艾达牧师的生命果实,结出了璀璨的灵魂之花,艾达在那里耕耘三年,建立了一所教会,挽救了许多嗜血成性的生灵,也让许多平民们避免了血流成河。艾达还在游击队员中培养了几位教会的领袖,那个教会发展至今颇有规模,有两百多人聚会。

图六,艾达牧师就是在这里,和游击队员们聚会,建立了一所教会,里面的红色椅子依稀可见。

 

三,拯救遗世独立的贫穷小岛

1994年,艾达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拯救了许多生命的欢欣,回到了巴西。毛蟹爪兰还是那样争奇斗艳,棕腹鶇还是那样漫天飞翔,几回回梦中与露丝相拥,多少次面临死亡时向她告别,现在他终于安全了,又见到了自己的心上人。露丝紧紧地抱住艾达,久久地不肯松手,在艾达的耳边轻轻地说:“这回你再也不能走了!”

“不,我还要走,我又被派回了麻风村。”艾达怀着满心的歉意,告诉了露丝。露丝的心像刀一样绞痛,她不愿意她的亲人才回家,就拔腿要走。分别是那样漫长,相聚却像夕阳,不一会就落山了。

勇士永远向高处走,在巴西的一个麻风村,艾达遇见了从哥斯达黎加来的女宣教士,50岁的伊莎贝尔,他生命中的一位重要人物。她一见到艾达牧师,就说上帝要呼召艾达和她一起去西非的几内亚比绍。艾达实在不想离开他心爱的人。但是他激动的心为几内亚比绍砰砰地跳动,那里才是他蒙召的地方。不过他不知道,他就像比绍的原地鸟一样,沐浴着阳光在沼泽地翩翩起舞,污水里的鳄鱼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想要把他吞噬。

1995年艾达和伊莎贝尔一行五人来到几内亚比绍,一放下行李,他们第一个目标就是风光旖旎的原生态小岛-帕西塮岛(Pecixe island)。这个岛上有32个村庄,3200人口。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村民还继续着上千年来同样的传承,电灯汽车等等是从未听说过的梦。饥饿的人群像黑色的蚂蚁一样,吞食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艾达团队送去了一批粮食和牛肉,饥肠辘辘的村民立即就把牛肉放在火上烧烤,半生不熟地撒上盐巴就大口大口地咀嚼起来。上千年来,村民们只知道烧烤食物, 过了几天艾达团队决定煮几大锅牛肉汤,免费分发。牛肉加上生姜和许多香料,馋涎欲滴的香气将许多村民们引来,他们非常震惊地发现牛肉竟然可以放进铁锅,铁锅居然可以做出如此美味的汤。村民们在100多度的高温下,平生第一次享用牛肉汤,个个喝得大汗淋漓,挥汗如雨,脸笑得像一朵盛开的斑鸠菊,开心极了。

图七,他们出发去美丽的帕西塮岛

海岛上疟疾、寄生虫和热带病猖獗,死亡像幽灵一样到处游荡,只要有年轻人倒毙在地,村里的巫医就蛊惑人心地说:“这是神灵的惩罚,谁也不能接触死人”。尸体腐烂,恶臭四溢造成疾病像鹞鹰一样盘旋在海岛上空不肯散去。生命是无价的,艾达团队宁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挽救村民们的生命。他们一边忍着恶臭宣传卫生知识,一边动员村民们捂着口鼻掩埋尸体,奋不顾身的爱心和发自心底的微笑,让村民们感动,大家一起努力,减低了许多传染病的流行。

 

图八,艾达团队在岛上建筑的小屋,没有窗户,蚊蝇遍地,疟疾、登革热和寄生虫病到处肆虐,他们就住在这个小房子里为主做工。

艾达团队只有阿司匹林,面对各样的疾病,他们不懂医学,也没有药物,只有为他们按手祷告,居然有许多病人得到医治。他们给村民们送去粮食,医治他们的身心疾病,他们赤诚的慈爱终于赢得村民的回报,他们奉献生命的行为,让村民们亲眼看到他们从天上得来的无私爱心。许多村民们跟随着艾达牧师团队,抛弃了巫医鬼神。

有一天晚上,天气潮湿闷热的像一个大钟紧紧地罩在他们过夜的帐篷,像厚厚的云层一样的蚊子轰轰直响,将他们咬得体无完肤。正在他们昏昏欲睡的时刻,突然帐篷的门被拍得啪啪直响,一个浑身像黑炭、高大的大汉唱着稀奇古怪的巫医歌谣,一边打鼓、一边将一些木头刻制的偶像摔在帐篷上,他右手挥舞着一把亮闪闪的大刀大叫:“你们是谁?竟敢来到我的地盘?我要杀了你们!”

帐篷被他摇晃得摇摇欲坠,震耳欲聋的声音并没有使艾达害怕。艾达一边祷告一边大叫:“你快离开我们,没有上帝的允许,你不能伤害我们!”原来这是村里的巫师,他靠欺压哄骗而吃香喝辣,制造偶像崇拜,甚至恐吓村民,杀害婴孩祭拜鬼神,每当他做法术,就有一团红光照亮他,他靠着邪灵对村民们欲取欲求为所欲为,村民们都伏倒在他的权势之下,战战兢兢不敢违抗。现在艾达团队来到,砸了他的饭碗,他要向艾达团队报仇。艾达一边祷告,一边打开了帐篷门, 谁知道这位巫师一看见艾达就拔腿落荒而逃,像兔子一样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

就是这样,现代文明的春风将小岛吹绿,沉睡了千年的小岛苏醒了,学校和教会,电话和发电机等等使小岛的村民们走向了新生活。不久这位巫师也抛弃了偶像崇拜,接受了上帝,成为了艾达牧师团队的帮手。其他的巫医看见他的变化,就想要杀害他,把一些毒物放到他的食品里,靠着祷告,他居然没有被毒死而活了下来,经过这样的试炼,他的心志更加坚定,将许多村民们带入了教会,草长莺飞,杨柳醉春,终于他的生命进入了新的一页。

图九,艾达团队建立的一所海岛学校

图十,艾达牧师团队在岛上建立的第一所教会

四.战火纷飞中拯救孤儿

1995年9月,就在艾达来到几内亚比绍不久,爱情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将清辉洒在露丝的心头,上帝的呼召就像一团火催促露丝,让她再也不能等待。她飞到几内亚比绍,投入了艾达的怀抱,结婚以后,二人谱写了一曲让山河动容,天地变色的恋歌,我将在下一篇文章叙述具体详情。

有一天,伊莎贝尔女士在街边一个黄色的垃圾堆旁边捡到了一个7个月女孩玛丽艾玛(Mariama),她饿得皮包骨头,失神的眼光连四处张望的力气都没有,小嘴一张一合探索母亲的奶头。这下难住了几位宣教士,怎么办?他们的爱心像带雨的春潮一样涌动,尽管他们都没有养育过孩子,但是爱的本能让他们不能不管她。露丝把孩子抱了起来,带回了房间,玛丽艾玛当时满身流着黄水,散发着一股臭味,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病?现在才知道这是疥瘡,是由人疥蟎(Sarcoptes scabiei var. hominis)传播,疥蟎會寄居在皮膚之中,以皮屑為食,並在皮膚中產卵。最常見的症狀為嚴重搔癢和泛紅丘疹。大家既不认识这个病,也不知道会传染,只是大家都爱不释手地轮流抱着她,可是不久,他们每个人都传染上了同样的皮肤病,全身瘙痒流黄水,这个脏兮兮的病孩子就是他们无意中建立的孤儿院里第一个孩子。

图十一,艾达夫妇和玛丽艾玛,孤儿院的第一个孩子,艾达夫妇在自己的卧室里抚养她。

玛丽艾玛给他们团队带来了欢乐,让他们的爱心有了另外一个出口。不久,一个5岁的男孩子,在海岛上到处游逛,缺衣少食,严重脱水,被人送到伊莎贝尔的门口, 大家只知道他的父亲是一位冰毒制造者,后来不知去向,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他被伊莎贝尔领养,有了一个正式的名字约翰.约翰尼(Jon Johanning),后来又陆陆续续一共有了9个孩子, 孩子的哭声,触动了他们心中最娇弱的神经。4男2女一共6位宣教士,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办起了孤儿院。没有钱,他们省下自己的津贴,没有地方,他们挤挤自己的住房,到处都是婴儿的奶瓶和尿布,到处都听到哇啦哇啦的啼哭声。男人去募捐,女人做饭洗衣服,只要筹到一根柱子的钱,他们就用水泥浇筑一根房柱,有一张床的钱,就买一张床,他们没有任何外援,就这样奏响了一支孤儿弃婴吱吱呀呀,锅碗瓢勺叮叮当当的交响曲。他们觉得贫穷并不可怕,没有资金也没有问题,只要把一颗爱心送出去,几内亚比绍人民就有希望,他们的心就得到满足。

他们在比绍两年后,1997年生下了儿子山姆。 他们没有能力也没有金钱给孩子请私人保姆,谁都爱自己的孩子,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和那些满身脏病,没有任何教养的非洲孤儿们一起长大。 山姆却从小就与这9个孤儿们一起玩耍长大。当又黑又瘦的山姆浑身流着黄水,浑身瘙痒,皮肤被自己的指甲挠出了道道血痕,每天晚上哭哭闹闹时,他们的心就像一块美丽的瓷盘掉到了地上破碎了,艾达夫妻也哭了。他们心甘情愿地献上自己,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没想到上帝要他们吃苦,他们的孩子也要忍受这非人的折磨。非常明显,几内亚比绍的天气和生活条件是无法让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孩子生存的。多少次艾达和露丝商量,是否将山姆送回巴西,由爷爷奶奶抚养?但是多次祷告的结果却是“不能放弃养育孩子的责任,山姆一定要在父母身边长大。”

就在他们满腔热忱磕磕绊绊地救助孤儿,辛辛苦苦救助穷人,给村民们送去粮食和文明时,一场血雨腥风的内战毫无预兆地发生了。1998年1月初,几内亚比绍军队向境内的分离主义开火,打死了10名,逮捕了40名分离主义战士。1998年1月30日,总统维耶拉宣布将几内亚比绍武装部队总司令曼尼准将停职。但是在邻国的支持下,曼尼准将不顾一切,试图发动政变推翻总统维耶拉。一时间大街上到处都是装甲运兵车,枪炮子弹在空中呼啸。几百个士兵和平民在战斗中死亡,成千上万的老百姓逃离几内亚比绍。

图十二,几内亚比绍内战,BBC现场报道

炮声隆隆,孤儿院前后左右都有枪弹和炮声,露丝哭着对艾达说:“太危险了,你先把山姆带出去好吗?我可以留在这里照看孤儿。”艾达皱着双眉,刚毅的脸像黑塔一样毫不动摇,坚定地说:“我们都曾经起过誓,决不能丢下孤儿逃命。”

艾达团队陷在战火中动弹不得,他们没有车辆运送孩子,也不知道往哪里转移?突然一颗迫击炮弹在前院爆炸,将孤儿院的院墙炸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引起孩子们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嚎。他们没有粮食,没有车辆,只有一点点水。艾达冒险跑出了院门,他四处张望,不知道去哪里找粮食和帮助?

他看见了有一架摄影机正对着战火中的街道现场报道,RTP三个字母让他想起这是葡萄牙国家广播和电视台的标志(Radio and Television of Portuguese)。几内亚比绍是葡萄牙前殖民地,两国人民可以说是血脉连着血脉,打断胳膊连着筋。 艾达突然有了主意,他走向摄影机,用葡萄牙语大声地叫喊:“有一群孤儿孩子,需要救助。”摄影师和记者没有想到在枪林弹雨之中居然有人干扰直播,他们立即跟着艾达去到孤儿院,奄奄一息的孤儿,倒塌的墙壁,哭泣的孩子陷于战火等等,栩栩如生的情景现场,像闪电一样立刻震惊了葡萄牙和整个欧洲。

图十三,艾达夫妇和山姆乘坐这架飞机在战火中回到巴西

爱心是没有国界的,葡萄牙政府立即派出飞机将9个孤儿和四位宣教士接到了葡萄牙,在里斯本机场举行了欢迎仪式,伊莎贝尔代表孩子们向葡萄牙政府表示衷心感谢。艾达和露丝却没有随机去到欧洲,露丝又怀孕了,他们一家还不得不呆在几内亚比绍的战火中,处理许多善后事宜。他们缺少粮食,没有水电,但是靠着祷告和信念,他们坚持下来,虽然最终他们不得不撤离战火中的比绍,回到了巴西。

1999年5月10日,维耶拉总统宣布无条件投降,持续了一年多的内战停止了。一听到停战的消息,艾达夫妇仿佛听到上帝的催促,“那里的孤儿会更加增多,那里的穷人会更加需要你们。”他们不顾家人的劝阻,带了儿子山姆和在巴西出生的女儿拉丽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几内亚比绍,又开始了新的路程。

图十四,艾达一家和伊莎贝尔妈妈

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孩子们安全了,身体健康了,可以回归了。葡萄牙政府为这九位孤儿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会,整个欧洲都被这个激动人心的故事感动。随着国际媒体的曝光,孤儿们的回到了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比绍土地,几内亚比绍政府捐献了一块1万5千平方米的土地,全欧洲的经济援助也像潮水一样来到了,许多非政府组织也送来了多个集装箱。劫后余生的他们,乘着这股东风,建立了一个有着十二个年级的孤儿学校,起名为以马内利孤儿院(CASA Emanuel),每个班都有20个左右的学生,还有一个残疾幼儿园和相当水准的医院。

他们收养的孤儿人数也迅速增加,于是他们向全世界爱心人士开放领养,他们每年都保持动态平衡在130个学生左右,第一批孤儿中的约翰(Jon Johanning)被伊莎贝尔领养,来到美国留学,现在是一位专业足球教练,住在美国亚特兰大,也是一位快乐的父亲和丈夫。艾达夫妇也领养了一对双胞胎孤儿,蕾贝卡和卢宾,一家六口继续走着艰辛的道路。

图十五,艾达夫妇领养的双胞胎鲁宾和蕾贝卡

他们用生命在战火中建立的孤儿院,改变了许多孤儿的生命,下面发几张孤儿院的照片,

图十六,一间新育婴室

图十七,国外医疗队在孤儿院附属医院手术室

图十八,部分孤儿们在新校园

图十九,孤儿们在孤儿院体育馆练习足球

图二十,伊莎贝尔妈妈2018年抱着新生儿,所有的孩子和义务工作人员都叫她妈妈,她单身一人,却有有近千位孩子。

 

五,带泪的敬礼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美国诗人惠特曼的名句:“面对太阳,阴影将落在你的背后。”

艾达牧师夫妇的人生,没有给自己带来一丝一点的财富,阴影却落在了他们的后头。上帝的爱就是那太阳,使一切丑陋和自私都抛在后头。他们的精神和灵魂有着无比的安详和宁静。人生的意义,不在于财富的积累,而在于精神的追求和爱心的传递。人生之美在于对生命意义的探索和回顾。一个人没有信仰,品行和生命也不会存在,灵魂将永远飘泊,永远没有生命之根。

如果艾达牧师不去追求天上来的爱,他绝对不会萍水相逢游击队长,如果他没有遇见伊莎贝尔,也就不会在穷乡僻壤的孤儿院里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生命的火炬一定会照亮黑暗,但是往往会灼伤高举人的手,艾达和露丝将青春献给被人轻践的非洲孩子,一家人却跋涉无比艰辛的路程。

2011年他们离开了孤儿院来到了塞内加尔,加入了奥利弗牧师的团队,我很荣幸,和他们一起同工,从无到有。我们的技术学校1万平方尺教学大楼和6000平方尺学生宿舍已经完成,我们已经开设了水工,电工,建筑,农业,缝纫,烘焙和电脑班。我们基地和麻风村医院每天要看100个病人,我们每年带去50万美元左右的药物,免费给病人。我们每年还送给麻风村和其他丛林深处的村民们2万美元的大米、植物油和其它生活必需品。我们团队的许多英雄们把生命献给了非洲人民,我已经详细介绍了安娜牧师、法耶医生和玛丽娜姐妹,在我的下一篇文章里,我将详细叙述艾达牧师夫妇经天纬地的有苦有甜的家庭生活和人生经历,我们还有许多英雄的见证像云彩一样围绕着我们,敬请期待。

图二十一,徐俊医生与艾达夫妇于2019年3月在塞内加尔基地

 

徐俊2019年4月14日完稿于纽约